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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受众后现代叙事“网剧热”的心理分析

作者:冯美娜 刘海骅 发布日期:2017-10-24

摘要:文章聚焦后现代叙事网剧,分析其青年受众的心理机制。借助非线性叙事、拼贴、反讽、戏仿等手法,后现代叙事网剧呈现出反叛权威、展现差异、消解深度、抛弃意义的精神内核。网络媒介兼具小屏幕、私密性、互动性,加之网剧叙事对青年受众心理叙事的建构,受众迸发出“自我透视—自我表达—自我认同—自我宣泄”的个体体验。另一方面,受众在观看中不断自省,自身被压抑的声音或能找到表达空间。而后现代叙事对多元和异质的包容,令价值、道德产生模糊与不确定性,是值得警惕的方面。

关键词:后现代;网剧;叙事

 

  “网剧热”是近年瞩目的媒介现象,网络使用和依赖度最高的青年群体,也是网剧的核心受众。颠覆崇高、反叛权威、展现差异、强调多元、消解深度、娱乐狂欢——网剧叙事或多或少带有的后现代色彩,通过网络媒介的个体叙事特性,参与青年受众的心理叙事建构。他们从中领略猎奇的、斑斓的、叛逆的甚至被抑制的群体及其行为和生活方式,发掘、建构并巩固认同和自我认同,同时促成一部部“爆款”网剧的诞生。

一、网剧叙事的后现代色彩

后现代是一个复杂的分期概念。20世纪60年代以来,电子媒介、信息技术和交通通讯日益发展,西方晚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向灵活化、高速化(加快生产、交换与周转)转变,二者引发了时间和空间体验变化:空间丧失距离和方位感,线性时间和历史连续感缺失,后现代叙事进而呈现非线性、拼贴杂糅、深度和意义消解、趋于表面形象和感官刺激的特点。近代西方“全面的怀疑”思潮,[i]则赋予后现代叙事对宏大叙事和神圣权威的叛逆。流于表面的性、暴力、感官刺激对抗意义和深度,荒诞不经的反讽、戏仿反叛权威和崇高,后现代叙事文本愈发具备游戏狂欢气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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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:后现代叙事的由来及特征示意戏狂欢气


 网剧常见非线性叙事和不同时空的叙事拼贴。早期播放量和话题翘楚《屌丝男士》《万万没想到》,像是拼贴的段子集锦,季与季、集与集之间没有时间关联。日益摒弃“段子集锦”的网剧走向完整故事的叙事,如《余罪》讲述警校叛逆学生成长为卧底英雄的故事,全知叙事、第一人称独白影像、画面中暴露的摄影棚一角让主人公叙事时空、故事发生时空、受众现实时空在零散肆意的拼贴中难舍难分。

  反讽和戏仿常见于后现代叙事。弗莱(Northrop Frye)在《批评的剖析》中将反讽归结为表里不一的技巧,“以尽量少的话”展露言外之意。[i]如《屌丝男士》首季第一集以修脚客人“脚臭”反讽中国男足,客串“脚臭”客人的正是前中国男足队员。戏仿参照已有叙事框架或情景进行重组,凸显表现内容的怪诞之处。以《万万没想到》为例,其戏仿分为三类:一是仿高知名度的大众文化形态,如电视剧《甄嬛传》、电子游戏“植物大战僵尸”的内容和形式拼贴。二是仿经典名作,重新诠释其文化内涵,如将《三国演义》“刘备摔阿斗”演绎为刘备为收买人心摔子。三是另类视角戏仿典故,如以太阳神的视角演绎后羿射日,以被打老虎的视角演绎武松打虎。反讽和戏仿营造了黑色幽默的效果,在反叛既有意义的过程中生发出新的意味,刘备摔阿斗的演绎质疑了父权权威和传统忠义观,后羿射日、武松打虎的演绎是对二元对立善恶观的反叛。

二、后现代叙事网剧的精神内核

(一)反叛权威:颠覆崇高,削平价值

原始神话中的英雄是神或神的化身,是半人半神;传统英雄叙事的主人公无坚不摧而又无善不为,是完人形象;20世纪后,英雄对立面的“反英雄”成为真善美的象征;大众文化与文化产业合谋的当下,拯救世界的英雄同时也是迷茫、失败、颓废的“被拯救者”。对英雄神圣性的消解,对权威崇高意义的解构,在网剧的后现代叙事中达到巅峰。

网剧《余罪》以痞子式的主人公设定、“欺负人,还得靠自己”的生存逻辑消解着警察身份的崇高和神圣性。行事清白、循规蹈矩的“神圣警察”无能为力,蔑视规则的小人物余罪抓捕嫌犯,卧底归来。小人物加冕之际,正是权威人物脱冕之时。“英雄”称号也被演绎成天性和自由意志的束缚,它使余罪不得不深入虎穴、父子分离、视死如归。迄今最为成功的网络剧范例《纸牌屋》,撕裂了民主、权力、政治、正义的神圣面具,揭露政客“阴暗面”的同时,也将法案、政绩、“民主与正义”的事业赶下神坛。

网络剧热衷于以庸常的小人物作为叙事主体。《屌丝男士》《万万没想到》《废柴兄弟》《太子妃升职记》……剧名一望而知,屌丝、废柴、小人物、不得志者是其主人公,不知疲倦地上演着逆袭故事。它们为不经意的勇气和善举欢呼加冕,在小人物的反讽与自嘲中消解权威叙事。

反叛之风还体现在艺术创作的态度上。电影《无极》曾被重剪为短片《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》,流传于网络。青年受众对这种“古典式的,有着完整‘深度模式’的电影观”[ii]的宏大叙事不明就里,解构调侃中国第五代电影导演代表性人物的作品。《无极》被架下神坛的过程,也是受众反叛导演权威、宏大叙事、崇高审美的过程。

(二)洞悉差异:展现异质,容纳多元

后现代理论初步形成的20世纪60年代,女性主义者、少数民族、黑人群体等边缘群体社会运动风起云涌,可以说后现代的基因中就有对差异和多元的敏感。相比诉诸于群体抽象的宏大叙事,后现代叙事的网剧并不关注历史、环境和公共空间,人物也鲜少背负家国情怀、历史意义、时代内涵;它们热衷个人经验叙事,特别是边缘的、非主流的、难以见光甚至为道德和伦理所不容的个人经验,这可能与受众猎奇、审查留白等因素有关。

以《余罪》为代表的网剧,掀起一股卧底题材“网剧热”。卧底被设计为游走在警察与罪犯、执法与违法、正义与邪恶、光明与黑暗界线的“边缘人”,他们离经叛道,对犯罪和黑暗熟稔于心;而反派在罪行之外,还被勾勒出忠义、质朴、无奈的一面,此前二元对立的正邪善恶观折射出多元色彩。同时,创作者又赋予亦正亦邪的卧底摧毁犯罪、成为英雄的能力,让主流正视甚至接受这种异质性、多元性和边缘性。

从人物设定来看,后现代叙事网剧的主人公往往存在有别于常人的异常之处,甚至是人格缺陷、行为劣迹。以《暗黑者》为例,剧中天才侦查员形象邋遢、吊儿郎当、有不为人知的过去与“内伤”,心理学专家自身有心理问题,法医迷恋某种死亡形式,痕迹侦查专家是没能毕业的“警界耻辱”。人物将异常暴露在受众面前,展示出这些异常无害,甚至在一定条件下能转化为益处。创作者将异常常态化的处理方式,不仅展现了异质性与多元性,还在无形中使受众认识和接受异常,最终消弭对异常的陌生、间离、不舒适感。

(三)抛弃意义:消解深度,娱乐至死

后现代语境中呈现整体的历史、深度和意义消失。抛弃意义和消解深度,是对权威、崇高、意义、深度所伴生的条条框框、繁文缛节、束缚限制的厌倦。在抛弃和消解之外,人们无心树立新的偶像,重塑深邃意义,“承担过于沉重的道义感和责任感”[iii]。以反讽手法为例,现代主义的反讽是塑造崇高和猥琐、进而生成意义的叙事手法,在后现代则成为消解与放逐经典的手法。这种反讽是“无害的反讽”,“无害”是指意识形态的针对性消解了,成为纯粹的游戏文本。[iv]

在对既有经典的反叛、解构中,剔除深度和意义,娱乐趣味就被凸显放大。以网剧《余罪》为例,不仅通过爱抖机灵的“痞子”青年的角色设定,摒弃了以往涉案剧庄严凝重的风格,还通过社交媒体的营销,极大地注入娱乐成分。营销微博中,主人公夸张、痛苦、扭曲的表情被截取为表情包,宣传者戏仿当时热映电影《魔兽》做出卧底“双面人生”的海报,直播平台邀请反派头目饰演者示范如何梳好“丸子头”(剧中该男性角色有时将长发盘成“丸子”状)……鲜血淋漓的卧底经历、反叛人物在网络营销中灰飞烟灭,幻化成博人一笑的娱乐手段。

青年受众运用网络和社交媒体,在无意中加剧了解构的娱乐化。今天,影视作品甫一诞生,就不仅仅属于创作者,还要经历受众的再创作:每一帧影像都可能被截图,成为段子、漫画、动图、表情包;乃至重新剪辑,成为各种版本不同、趣味各异的cut和番外。“颜粉”、腐文化、找萌点、“拉郎配”组CP成为撬动点击、收视、投资甚至于回报的杠杆,如剧评人评价《琅琊榜》时所言:萌CP的妹子们才不管你什么家国大义、冤沉海底、谁家天下。[v]

三、后现代叙事网剧的心理认同机制

(一)媒介特性:网络促成的个体叙事

  网络是网剧的媒介载体,从媒介层面促成网剧的个体叙事,使受众获得与剧中人物水乳交融、融为一体的审美和心理体验。在电子媒介发展史上,西方率先向个人用户推广计算机,并称其为PCPersonal Computer个人电脑),加之日益成熟的加密手段,可以说PC先天

带有“个人化”和“私密性”的基因。此外,计算机的屏幕尺寸远远小于电影、电视,且平板电脑、手机等网剧观看终端加剧了移动化、便携化、小屏化的趋势,愈发排斥公共空间多人观看,走向独立空间和私密场域。相对独立私密的观看空间,以及小屏幕、小景别(网剧多近景和人物面部特写),无形中使受众将更多注意力与情感投入其中,也就获得了更强“计算机表面看确实是屏幕,实际上,它远不只是一种屏幕,而是一个窗口。”[vi]网络的互动观者分享、评论、获得共鸣的机制便捷化,参与感大大增强。

1:电影、电视剧与网剧的本体媒介比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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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独立观看的私密空间中,在双向交流的屏幕窗口中,受众是观看者,也是剧中人物事件的亲历者,生命中“已经过去了的经验和能够重新被唤起的东西”醒来,[]成为一种审美共鸣。

(二)心理叙事:叙事建构的自我认同

叙事是一个宽泛的概念,编织和建构故事的过程就是叙事,它既能包含网剧在内的影视叙事,又可以指代故事在心理分析中的运用。叙事的心理学应用源远流长,弗洛伊德《梦的解析》被认为是叙事的开路先锋,及至今日叙事心理学、叙事心理治疗已经成为心理学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叙事提供了一种理解和看待生活、经历、回忆的方式。唐纳德·斯宾塞(Donald Spence)解读弗洛伊德对梦的分析,认为它将破碎的联想、梦境、回忆编织成连贯的故事,借以理解本来不相关的经历和记忆。肯尼斯·格根(Kenneth J. Gergen)指出[],当我们归结出日常生活中的高潮与低谷、进步与退步、成就与挫败,就是在以故事化的方式看待生活。我们通过叙事理解自己、看待他人、被他人看待,叙事让我们知道自己在哪里,将会往何处去。

在观看网剧的过程中,受众既有的心理叙事与网剧的影像叙事相并行,影像叙事将参与建构受众的心理叙事。反叛色彩浓烈的后现代叙事网剧,其人物塑造也远离了神圣崇高的“高大全”形象,通常是庸常甚至伴有缺陷的小人物,与生活中平凡的你我相似。随着剧情的发展,网剧的代入感、参与性,以及人物塑造的亲切感、真实性,使受众与叙事角色融为一体,迸发出“自我透视—自我表达—自我认同—自我宣泄”的个体体验。

后现代叙事网剧的主人公,他们的喜怒哀乐,不时遭遇的荒诞尴尬,自然地引发青年受众的共鸣。神坛之下、权威之外小人物的成功,也为受众提供了一种想象性满足。《屌丝男士》中大鹏在女神面前尽情耍宝、《万万没想到》中王大锤尽其所能依旧得罪了老板……总有一些情节,青年受众在莞尔一笑中,依稀看到自己笨拙的模样。网剧夸张的演绎,观剧时的莞尔和自嘲,现实生活、社交网络同好对相似话题的交流,都消减着受众在现代生活中面临困境的孤独和焦虑。而在网剧《余罪》中,“坏学生”成为卧底英雄的演绎,更令人受用:每个人都有成为英雄的潜质,时机到来,蛰伏的精神苏醒,你我都是英雄。

(三)个体自省:多元存在的理解达成

格根在著述中谈到,人们在不同角色、关系、社会网络中发展出协调和理解能力。他认为,我们承载的多重关系(如在社区、工作场所、休闲场所),甚至包含与电视中人物的关系。推及今日,青年受众与网剧中的人物也建立起某种关系,对于叙事角色与自身的相异之处,受众通过不断的自我代入和情景还原,发展出设身处地的理解,以及对多元性和异质性的包容。

后现代叙事网剧为青年受众提供了一个反思的窗口:在正确、权威、崇高、神圣之外,是否就要反对一切,敬而远之。《余罪》痞子式的主人公形象引来喝彩无数,并非青年受众对打架斗殴、出言不逊的追捧,而是因主人公在具体情境下流露出的率性、真诚与正义。同理,面对“伪娘”、“女汉子”、怪癖等异于受众自身,社会生活中难以被接受的角色,受众也在剧情中与之拉近距离、解除对抗、跳出防御,开放对话的可能。更重要的,受众可能在自省中激活内在他者,让自身被压抑的声音找到表达空间。

值得警惕的是,后现代叙事对多元和异质的包容,令文化、价值、道德产生模糊与不确定性。足智多谋、逢凶化吉、无所不能、绝对忠诚的角色似乎已经失去吸引力,网络宁可追捧“妖艳贱货”“霸道腹黑”,善恶在丰富的相对性中走入价值迷失的境地。然而,后现代是伴随社会进程不可抵挡的文化潮流,理解后现代叙事与青年受众的心理机制,可能是我们应对其中问题的第一步。

 

作者简介:冯美娜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专职辅导员 助教

      刘海骅 北京大学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主任 副教授

 



[][]汉斯·罗伯特·耀斯 (Jaus, Hans Robert).审美经验与文学解释学[M].顾建光,顾静宇,张乐天,.上海:上海译文出版社,2006:364.

[][]肯尼斯·格根(Kenneth J. Gergen).酝酿中的变革——社会建构的邀请与实践[M].许婧 , .台北:灵工坊文化,2004:82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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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iv]李简瑗.后现代电影:后现代消费社会的文化奇观[M]. 成都 : 四川人民出版社,2009:368.

[v]李星文.《琅琊榜》终评:这一次,拯救历史剧的那个人名叫偶像剧[EB/OL].(2015-10-12)[2017-04-05]. http://weibo.com/p/1001603897095747667509.

[vi]聂庆璞.网络叙事 [M].北京:中国文联出版社,2005:89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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